记得读过一本书,说一个乡村有着这样的风俗：如果你路过当地一户人家，夸赞了他家里的某个物件，主人立刻会热情地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。我忘了那个乡村的名字，但确切地知道，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有着与之同样的风俗：我妈家。

　　所以在我妈家，对她某件东西很欣赏时我总是表现得很谨慎。即便如此，也瞒不住妈妈。她能感觉出我喜欢的神情，根本用不着说话。比如我多瞧了几眼什么物件，待到临走时她一定把它装进袋里递给了我，不要不行。

　　我说：“我只是觉得那幅画和我屋里那幅差不多。”妈妈点点头答，“当然，可是两幅画配成一对多好。”

　　妈妈很善于观察，和她在一起如同在看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，我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情节是什么。小时候我和她散步，看到一所漂亮房子、一棵美丽的树或者花儿，妈妈都会立刻夸赞。路上看到一个陌生人，她会说人家好像博物馆画像中的谁一样。如果老板修好了下水池，她夸他是个优秀的水管工；可要是等到水管工来才修好的，她又夸水管工可以当老板了。“你真应该当个画家的。”有一次妈妈看着我电话本上的涂鸦，这样说。

　　后来我成家了，妈妈也没忘记给我指点迷津。有一回我从超市买了变质的鱼，跟妈妈说我想让超市赔偿，妈妈立刻告诉我可以找律师。

　　“你也是屈才了，妈妈，你应该当个职业顾问。”我这么说，也确实这么想。

　　母亲节快到了，可我发愁几个星期了也想不出应该送给她一件什么礼物。对我来说这是件难事，因为要想送给妈妈一件礼物，又让她和我都不会难受，简直不可能。礼物只要超过十几块钱，妈妈就说太奢侈、不喜欢。

　　有一次我给她买的围裙超过了这个数字，她马上说：“我穿这围裙难看，你不应该花那么多钱给我买礼物。”可要是给妈妈买的礼物连这几块钱都达不到，她高高兴兴收下了，我又觉得难受。

　　而且，给妈妈买礼物，也许还要冒着“物归原主”的风险。比如给她买了件能穿得出去的衣服，她马上说这儿可以再宽些、那儿应该再瘦些，最后得出结论：“这件衣服你穿上再合身不过了。”有一次给她买了盆绿植，她居然把上面的大枝剪了下来让我拿回家。并且告诉我：“找个瓶子灌上水，把它种在水里就能活。”如果给她买了些吃的，她就会留我吃饭，让我妥妥地把送给她的东西吃回来。

　　善于察言观色的爸爸，在很久以前就不给妈妈买东西了。母亲节、妈妈生日和其它一些与妈妈有关的日子，爸爸会给妈妈写几句短诗，回忆他们相识、相恋和婚后的生活。近30年来，爸爸有时也担心自己的灵感会枯竭，但妈妈并不介意。有时爸爸正精雕细琢诗句，妈妈会走过来告诉他：“不必非要追求合辙押韵，只要发自内心就是好诗。”

　　现在，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最佳礼物——在杂志上发表一篇文章送给妈妈——没有合辙押韵，但是发自内心。